四川工程職業技術學院校園里一醒目位置重慶工程職業技術學院是中專還是大專,矗立著一幢紅青兩色相間的教學樓——青色的基石輔以紅磚的墻體。樓層不高重慶工程職業技術學院是中專還是大專,僅四層,用今天眼光看,既不中也不西,既不新也不舊,敦敦實實的樣子……它有兩個名字重慶工程職業技術學院是中專還是大專:1號教學樓,永好樓。
千萬不要小看了它,它身上承載著四川工程職業技術學院幾代人的記憶。
一
該樓始建于1959年,也就是四川工程職業技術學院建校那年。
1956年,中央決定在德陽建工業區重慶工程職業技術學院是中專還是大專;1958年,重點骨干企業中國二重、東方電機開建;次年,“一機部德陽機器制造學?!保ㄋ拇üこ搪殬I技術學院最初的名字)動工。學校一開始的定位就是重點中專,意味著什么?
只能說四川工程職業技術學院從出生始就為德陽工業建設而來。1964年到1978年,隨著德陽被確定為三線建設重點地區,除原來重點布局企業一律轉為三線建設,另有一大批大中型國有企業約10個億的項目相繼開工。四川工程職業技術學院自然也就成為了德陽大工業建設的中堅力量。
三線建設需要的一線技術人才從哪里來?四川工程職業技術學院培養重慶工程職業技術學院是中專還是大專!
老師是那些即將成為三線建設者的人。按照黨中央“好人好馬上三線”的要求,從祖國各地挑選出的當時最優秀的生產骨干,也就是今天所說的精英。比如我所供職物理教研組的劉進雄老師,就是從中南礦業大學抽調而來。
紅樓是四川工程職業技術學院為迎接第一批入學學生修建的。樓的設計與施工,與當時德陽的工業規劃與布局一樣,由蘇聯專家提出思路,建設用的圖紙也是從蘇聯帶來,整體風格就是今天我們去俄羅斯常見到的那種教堂風格。
進門后左右兩個拱形通道。沒有承重梁,承重全靠墻體自身。地上清一色實木地板,踩上去發出倥倥倥聲音,仿佛歷史的回響。讓人聯想起歐洲中世紀的封建古堡。
因為是為配套德陽的工業建設,所以學校的選址就必須要離那些骨干企業近一點,且要遠離鬧市區……二重南邊的城南公社入了當時規劃設計者們的法眼。
二
我是在西安讀的大學。讀書期間從來沒有努力追求,也沒有想到大學畢業后會來到四川,更沒有想到,會在德陽扎根,
1987年7月,我揣著陜西師范大學的派遣單到德陽報到,當時學校還不叫四川工程職業技術學院,也不是一機部德陽機器制造學校。原因是辦學權已由一機部下放到了四川省,它的名字變成了四川機械工業學校,德陽市遠近的人都喜歡叫它“機?!?。但我當時不知道。只知道它是個中專,目前正缺物理教師,我的任務是到那里做一名物理教師。
遠遠就看見了這幢紅樓,它被一片一望無際的稻田簇擁著,一副鶴立雞群的樣子。
其實我當時的愿望是留在西安,可身為四川人的父母大概是在青海支邊支得太久,思鄉之情讓他們對我大學畢業后的去向動足了腦筋,畢業時的我也就完全順應了他們的思路。分配到了四川,但不是他們希望的首府成都。
老紅樓
進了四川機械工業學校大門,馬上有人將我引進了這幢紅樓,恍如進入了另一個時間和空間。我在心里暗暗將它和我在西安讀書時的教學樓進行了比較,結論是紅樓沒有一點可以承擔教書育人職責的樣子,它更像是一可以做禮拜的教堂,但又不正宗。
我在這么個土不土洋不洋的紅樓報到后,領略的是無限寂寞和荒古之感,心里多少都有些不舒服。但個中滋味卻讓我咀嚼了大半生。
安頓好后,準備出門買些洗漱用品,才知道學校所處位置叫工農村,所需日常生活用品都在村里,買大件用品要去村里趕公交,且只有1路,半小時一班……心里那個失落,咋就沒有一點點西安那樣的城市風范呢?派遣證上明明寫的是德陽市,可城市與城市之間咋就有這么多不同?
報到后,父母親和我都很失望。丟掉了西安的高樓大廈,來到這么個荒野之地……我甚至考慮到了放棄。但是,我實在沒有勇氣讓父母親回頭再做一次高原人??梢哉f我是硬著頭皮留到這里的。
三
紅樓建成后,學校的各項工作無不是指望著它。我1987年來這里時,教學、行政等大多都還是在這里完成。也就是說二十多年里,學院的每一個政令都是從這里發出,培養的學生也是從這里走出。當然啦,優秀畢業生劉永好、師克力等也出自紅樓。我在心里自語,那個寫出了《林海雪原》的大作家曲波在德陽時,也一定是經常出入于這幢紅樓吧,誰讓他是當時“德陽第一技工?!秉h總支書記呢,“一機部德陽機器制造學?!秉h支部可是直接受其領導。
想象一下當時的情景,僅用“熱血沸騰、豪情萬丈”形容應該是遠遠不夠的。
剛打完球
紅樓是南北向,坐北面南冬暖夏涼。尤喜歡南向的教室,明窗,白天陽光朗照如光波的洪水悄然涌入,經踩踏得溜光的紅木地板折射后,泛映得室內四壁生輝。
既然是重點中專,畢業后的去向自然是由國家統一分配。這一優勢很誘人,農村出來的優秀子弟幾乎要踏破學校的門檻。因為急于跳農門,刻苦求學便成了這些農家子弟來學校后唯一的選擇。幾十年下來,這也成為了機校的優良傳統。
在那個沒有電視、網絡、手機和微信,甚至家里還沒有沙發的年代,飯后茶余學生們的任務便是去紅樓上自習。老師們嘛,除了要去教室輔導的必須進紅樓,其他的,也喜歡聚集于紅樓。
或在辦公室或在教師休息室,將如今在手機上輕輕一點便可盡曉的天下事,以閑拉家常的古老之法與人分享,并消化和吸收那些道聽途說的新聞事件和家長里短。
電工教研組當時有個老單身漢,叫胡航球,沒兒沒女無牽掛,常常是吃完晚飯就來紅樓報到,在一陣陣難以回避的煙草味中,幾個臭皮匠頂個諸葛亮,去偽存真、去粗取精地掌握了當前國家三線建設的進程,以及德陽機校在培養三線建設人才大事中的意義,說著說著各個都變得嚴肅起來,是啊,機校任務重大!
陣陣會心的笑聲,紅樓與整個世界的距離似乎也越來越近了。
部分教職工合影
四
我在紅樓里曾帶出過兩屆學生:機制26班和電氣化7班。都是計劃經濟的產物,按國家計劃招進來,再按國家計劃分配出去。機制26運氣好,畢業時相當一部分同學進了三線建設的重點企業,如成都無縫鋼管廠、量具刃具廠,德陽的二重、東電等。電氣化7班可就沒那么好的福氣,進來時趕上個統招的末班車,出去時變成了自主擇業。
好在兩個班的班風都比較好。電氣化7班未趕上統分,但卻在市場經濟的大潮中實實在在地鍛煉了一把。我數了一下,自己創業當老板的遠多于機制26班。
在紅樓讀書時,大家除了按時完成當天各科老師布置的作業,剩下的時間就待在紅樓里,海闊天空地暢聊。用機26班班長吳云華的話說,李老師這是無為而治!
聊天最沒有分歧的當屬喜歡哪個準時踩著鈴聲進教室的老師。鈴聲起,老師腳尖正好邁進教室門檻,班長不失時機地大喊“起立”!全班同學噼里啪啦站起來,齊聲喊道,老師好!老師頷首:同學們好!請坐下……大家又噼里啪啦坐下去。
之所以用象聲詞“噼里啪啦”,是因為紅樓里的課桌椅跟地板一樣,都是實木,年久失修,動輒呻吟不已。
爭論最為激烈的是,在今天這樣一個工業化進程中,我們就讀的機校是個什么角色?我們從機校出去后能干什么?聊時間久了,居然還能觸碰到諸如“我是什么?”這樣的哲學追問。
電氣化7班有個學生叫吳文淮,來自古藺,家里窮,他想出了一個可以省錢的妙招,即一到周日就在宿舍睡大覺,睡他個昏天黑地,睡他個日月無光,一日三餐節省為一日一餐……但若遇班級聊天是在周日,懶覺便睡不成了,基本是第一個沖進紅樓,他最喜歡“我們這些從農村出來的孩子將來憑什么立世?”這樣的話題。
爭論,飽含著對于家鄉、對于國家前途的不滅的期望,從來沒有結果。但我知道這是所有同學心理和成長過程中繞不過去的一道坎兒。
輪到我做結時,經常只是簡短幾句話:討論非常好,你們還年輕,還沒有真正走向社會,但你們有理想有抱負,為了美好的明天,現在就該實實在在地學習再學習!
電氣化7班部分學生合影,左一為吳文淮
晚自習鈴聲響過后,又一起走在夜色籠罩的校園里,紅樓前的樹木經一陣雨水澆灌后,一片蔥郁。這時有學生問:李老師,您自己沒當成一名作家,而是到我們學校當了一名物理老師,您說您要是當了作家對社會貢獻大呢,還是當機校老師貢獻大?我常常是緘默不語,對于當時的我來說,回答好這個問題,真的很難。但今天我可以跟任何一位同學說,那個家里很窮的吳文淮現在是成都某軟件公司的董事長。
五
多少年后,回到母校的校友,都覺母校變大變漂亮了,但也變得陌生了。對道路、方向都要重新識別。遇見熟人大都忘記了他們的名字。但紅樓除外。不過得學著記住它的新名字:1號教學樓、永好樓。
2019年是學院建校滿一個甲子,有一天——我忘了是哪天,應該是12月的一天——德陽機校的故事像河流一樣沖過來。河流對岸是裝備之都,遠處是轟鳴的機器聲,我知道他們來了。
第一屆軋鋼班的部分學生回來了,接著機制8班回來了,鑄造10班也回來了……這些已近耄耋之年的老人們,手挽著手,顫顫巍巍地走進紅樓,一間一間尋找當年上課的教室,找到后就坐在自己當年聽課的座位上,淚水潸然而下。
那天下午,機校對面那條早已從崎嶇綿延的油菜花路變身為寬闊的柏油路上,走過一群德陽機校的校友,空氣中彌漫著冬日雨后的冷凍氣息,有陽光灑在土地上,讓人感受到的是這片養育四川工程職業技術學院學子六十余年的鄉土的無限溫馨。
六
今天我們看到的紅樓,已不再是初建時的那幢紅樓。這也是我將其定位為不新也不舊的原因:
2008年,四川遭遇百年一遇特大地震,紅樓和其它歷史建筑一樣經受了巨大的考驗,遺憾的是它沒能挺住,四樓的樓板垮到了三樓,好在沒有人員傷亡。
學校果斷決定重建紅樓,老師們不干了,流著眼淚上書學校領導:能不能不拆?
可紅樓已經成了實實在在的危樓,不拆行嗎?
結果是一折中方案出臺:
危樓必拆!但考慮到廣大教職工和學生們對紅樓的感情,紅樓在原來的舊址重建,依然為四層、樣式及格局等還和過去一樣。
消息傳到了劉永好耳朵里,劉永好感慨萬端,表示重建的資金由他出,這便是永好樓的來歷。學校為了將這一重要時刻永遠留駐,特地請來早已賦閑在家的老教師段英杰,以“賦”的形式寫了一則《永好樓記》,請人刻在石碑上,這塊石碑便永久地守護在了紅樓旁。
另一個名字——1號教學樓,在德陽機校從中專升格為大專,即四川工程職業技術學院前就已經有了,編為1號,是想告訴后來人,紅樓不再是學校的唯一,但它會永不疲倦地凝望著德陽機校每天發生的一切。
老紅樓不再,新紅樓矗立在這里時,樓前面的足球場已變身為噴泉廣場。紅樓,隨著更名,一個新時代清新明喻的德陽機校已展現在我們面前。
外觀上看跟過去沒啥兩樣,但里面真的變成了實實在在的教學樓:樓板由實木地板換成了水磨石;承重梁代替了拱形門洞,歐式教堂風格不再……畢業多年后的學生按圖索驥依然能找到自己當年讀書的教室甚至座位。
不思量,自難忘。在機校人今天的心里,德陽、三線建設、機校、紅樓……是同義詞,詞義共同指向遼闊、誠實、純樸、信仰和美好。
老足球場
七
就我而言,自打進了紅樓,就再也沒有出來。
三十多年歲月早已將我從一個青年變成壯年,繼而老態龍鐘。但紅樓是將我導向到今天為止人生道路的起點。站在紅樓上,每當看到那輪鮮紅渾圓的落日掛在學校西邊院墻上時,常令我眼含珠淚,心中涌動起深深的感恩之情。寒冬的夜晚,晚自習后走出紅樓,樓前兩側樹冠料峭的身影,讓我有一種傲然出世的超拔。
新紅樓內部
我對紅樓熟悉得不能再熟悉。我知道哪里是它的骨骼,哪里是它的筋脈……但我還是天天要來紅樓轉轉,我就像一個世紀老人,半睜著一雙混濁的眼睛,目睹著從這里走進走出的老師和學生。他們在我們這些機校老人的心目中延續著“德陽機?!钡臍v史底蘊,她是古老而又青春的,不僅是學子們求知的圣殿,且是青春少年身心徜徉的自由天堂。
但我知道,我更像一個隱形人在他們身后,在時光玻璃的兩側,我看得見他們,他們看不到我。
耄耋之年的劉進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