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者按重慶市經貿中專費國英老師:經過3年多時間的搜集整理,《鳴沙中學六十年記》 書稿基本成型了重慶市經貿中專費國英老師:大致分為三個部分:《鳴沙拾遺》《鳴沙中學》《鳴沙掠影》?!而Q沙拾遺》側重于鳴沙歷史、鳴沙名人、鳴沙宗教,《鳴沙中學》側重于鳴沙中學前世今生、鳴沙中學名師薈萃,《鳴沙掠影》側重于鳴沙地區民俗人情、風物典故。需要說明的是:書稿中所說的鳴沙指的是當今的鳴沙地區,包括中寧縣城以東的鳴沙、白馬、恩和、長灘等地域,而歷史上的鳴沙州相當于當今的地級市,包括整個衛寧平原(中衛、中寧兩縣)、吳忠西部、同心北部等廣大地區。
這里將編輯好的書稿分篇目在平臺再一次推出,敬請作者與讀者注意尋找文中有不準確或錯誤的地方??紤]到平臺現在有自身要求,在審閱不能通過時,編者將以單獨推出再一次征求大家建議與修改意見——尤其作者們敬請特別留意。
作者張少軍
張少軍/文
客居他鄉,“鳴沙中學故鄉好友群”成了我寄托思鄉之情的最好去處,只要有空,幾乎每日必看。
群中各位鳴中前輩學友、師兄師弟、師姐師妹懷念鳴沙中學、感念鳴中老師、描寫家鄉美景的文章,勾起了我深深的思鄉之情和對母校鳴中的懷念,感覺不寫出來對不起母校四年的培養,愧對母校老師曾經付出的心血與大愛。校友群中藏龍臥虎,科學家、學者、大夫、作家、記者、編輯、詩人、畫家、攝影家、教育家云集,各個文化底蘊深厚,筆墨文章華美,而我長期沉浸于“理科思維”,難免筆拙文澀,常自愧弗如,不敢貿然下筆。然承蒙群主楊兄森林先生抬愛,多次鼓勵催促,令人惶惶然恐有負勝意,最終不得不斗膽提筆,雖文辭簡陋,但緣自對母校、恩師有一股非寫不可的念頭,想來不會遭到恥笑,是以記之。
一、懵懂少年向往的鳴沙中學
對鳴沙中學的最初印象,始于我的兩個哥哥和森林兄等鳴中學長及老師。
大哥張少錄66年鳴沙中學初中畢業,三哥張少斌75年鳴沙中學高中畢業。村里還沒有電燈時,在縣水泥廠當技術員的大哥和讀初中的三哥,就從遠處把電線拉到家里,我家在全村最早用上了電燈。全村通電后碰到停電,我哥在墻角地上插一把火鉗,接上電線再倒一點鹽水,我家的電燈又能神奇地發出亮光。三哥還從學校帶回來一個通電后嗡嗡響的“地震記錄儀”教我觀測地震,直到我把那個儀器給搗鼓壞掉。后來三哥高中畢業到城鎮中學當了代課教師,再后來公社又把他要回來當大隊副書記。大哥也在縣水泥廠當上了化驗室主任,后來當了廠長。在我幼小的心靈里,感覺鳴沙中學就是一個教給人本事的地方。
我和森林兄的友誼像一場傳奇。那一年縣里開教育工作會,森林兄在鳴沙中學讀高二,是中學生代表,我在鳴沙完小讀二年級,是小學生代表。鄉下小孩進城,開會找不著會議室,森林兄每天領著我在不同的會議室跑來跑去重慶市經貿中專費國英老師;在縣招待所餐廳用餐時我個子小,踮起腳尖也才能在打飯窗口露出腦袋,森林兄就把我抱起來,讓師傅知道我是也胸前掛著牌子的正式會議代表;小組討論小孩說話天真傻氣逗得大家哈哈笑,森林兄就幫我圓場;有些會議代表覺得小孩好玩帶我出去玩一會,森林兄會急得到處找。手拉手的三四天會議結束后,他就成了我的大哥哥,至今我都喊他哥,無法直呼其名。森林兄家住鳴沙完小和鳴沙中學之間,那時我經常放學去他家玩,和他睡一個炕,一起吃楊媽媽做的飯,慈祥善良的楊伯伯和楊媽媽也永遠不會煩我,有一次我竟然連續住了七八天不回家,父親拿著一根棍子嚇唬我,我才不情不愿的跟著生氣的父親回了家。
三哥的朋友很多,經常有同學和老師到我們家,我小學時期就認識了祁生華校長、唐德榮校長、楊宗仁老師等,也認識了黎敬忠、李學忠、李桂林、侯福華、王一兵等好多三哥的同學,并且三哥的許多同學也成了我交往至今的好友。我知道他們都是跟大哥、三哥、森林兄來自同一個鳴沙中學。小學時期的我,從兩個哥哥、森林兄以及他們老師和同學身上,懵懵懂懂地覺得,鳴沙中學的老師和學生都特別好,老師都那么迷人,學生都那么有能耐,以后我也要到鳴沙中學上學。
二、李瑞蘭老師和唐德榮校長
懷著對鳴沙中學的向往和對鳴中老師學生的敬仰,1975年我小學畢業來到了鳴沙中學,開始了四年的中學生活。
那時鳴沙中學校門向北開,一進校門,東側是高中部兩排磚瓦房教室,西側是初中部兩排磚瓦房教室,每排各有三個班,全校有十多個班級。我們初一甲班位于西側第二排最東邊,全班有五十多名學生,班主任是李瑞蘭老師。
李老師是唐德榮校長的夫人,三哥好朋友李桂林學長的姐姐,說一口標準普通話,性格開朗,經常是人未到笑聲先到。她幾乎從不發脾氣訓學生,但只要她臉一沉,說話聲音提高,全班立刻靜悄悄。李老師是我的語文老師,她上課全身心投入,用心、用情,沉浸其中,極富感染力,講到動情處甚至熱淚盈眶,學生也被感染,鼻子發酸眼眶濕潤。76年初周恩來總理去世,連續幾天的語文課,李老師都給我們朗讀并講評報紙上紀念文章的寫法,幾次讀到感人處,李老師哭得跟淚人似的,以至于全班一片抽泣聲。李老師很喜歡給我們朗讀詩歌,讓我們體會詩歌的韻律美,“三載躍馬塔里木,夠寫它厚厚的一本書重慶市經貿中專費國英老師!要問俺對什么體會最深重慶市經貿中專費國英老師?哎!那就是幸?!?,李老師那投入的表情跟抑揚頓挫的音律傳遞出自由體長詩特殊的美感,雖然這首詩她只朗誦過一遍,但我現在都還記得最前面的這幾句。那時候我們沒有音樂課,李老師多才多藝,教我們唱歌識簡譜。李老師唱歌也極富感情,記得教我們《歌唱周總理》時,唱到“人民的好總理啊,好總理”中的第二個“好總理”時,她已淚流滿面,幾乎自始至終和淚教我們唱會了這首歌。李老師有一顆金子般善良的心,對學生有慈母般的仁愛,幾乎從不用傷自尊的話批評學生,都是通過樹榜樣立典型,從正面激勵學生學習上進,教室后面的墻報欄里,經常貼滿了她寫滿評語的優秀作業、作文范文、好人好事。
高中部前面的三四排平房是教師宿舍兼辦公區,第二排住著李老師和唐德榮校長一家、肖向東副校長和王秀池老師一家、王景禹老師和冉國英老師一家。李老師住在最東邊兩間平房里。因為是班長兼團支部書記的原因,我去老師家送作業、說事情的機會比較多,很快和唐校長也熟悉了起來。
我上初中以前唐德榮老師都是鳴沙中學的校長,一直到77年初冬我在高一時,唐校長調到吳忠師范當校長。唐校長是當時寧夏有名的教育家,他當校長時鳴沙中學一直是全自治區有名的學校,連續多年的自治區先進單位。唐校長上過朝鮮戰場,有一股軍人的氣質和威嚴,喜歡背著手、踱著他特有的方步在校園里走來走去,平時不茍言笑,管理嚴格,在師生中很有威望。有一次,一位年輕教師因沒按時隨學生出早操,唐校長背著手站在操場邊大喝一聲“你給我出來!”,嚇得那位年輕教師沖出宿舍邊穿衣服邊往早操隊伍里跑。初中時期的我只是個十三四歲的小孩,卻經常在他們家和唐校長、李老師有說不完的話,當然多數情況都是我坐在一個那個時代特有的小木板凳上,仰著臉聽唐校長問我學生和學習情況,給我講一些趣事和人生道理,這時你會看到一個和藹可親、滿面笑容,甚至經常哈哈哈大笑的長者。坐在小板凳上聆聽的也不都是輕松話題,有一次我表達出“讀書無用”的思想,說“學習再好也是回家勞動”,在我面前背著手走來走去的唐校長忽然停下了腳步,兩眼盯著墻上掛的“下山虎”水彩畫靜靜地站了許久,那是我曾經送給李瑞蘭老師的一幅臨摹作品。我第一次在唐校長面前感到了害怕,心想這下遭了,說錯話了。就在我心跳加速、不知所措的時候,唐校長用少有的溫柔而舒緩的語氣叫了我一聲“張~少~軍~??!”,然后用一個小男孩能夠理解的語言,給我講起了讀書的價值和意義,說:“現在你看到學習似乎沒有用,但這一定是暫時的!國家、社會的發展肯定需要有知識有文化的人,你記??!學習好,將來一定有用!”原本在里屋邊批改作業邊和我們說話的李老師也放下了手里的筆,轉過身來嘆了一口氣,動情的對我說:“張少軍!你只管好好學習,只要你學習好,將來高中畢業了我和老唐想辦法,讓你留校教書……”。唐校長和李老師對視了一眼,又把目光一起轉向我,我深深的低下了頭。我知道,在當時大學不考試、招工招干靠推薦的歷史條件下,這是恩師鼓勵他們喜愛的弟子認真讀書所能做出的最高承諾了!在隨后的日子里,當我再去他們家的時候,發現以前唐校長開口和我搭腔的第一句話,由“最近怎么樣???張少軍!”,變成了“最近學習怎么樣???張少軍!”
我初中階段的兩年,處于文革末期的多事之秋,正是“四人幫”那一套盛行的時候,“批林批孔”“評法批儒”“評《水滸》”等政治運動一波接一波,李老師在語文課上給我們“批判地”講解《論語》,說背會《三字經》是更好的理解批判“孔孟之道”的好方法,鼓勵我們“用批判的態度”閱讀四大名著。校園里出板報墻報是必須要完成的政治任務。小學期間,受班主任馮修賢老師(后來成為鳴沙完小校長、全國優秀教師)和美術老師鮑家奎的影響(我永遠忘不了鮑老師“要想畫個笑,眉目彎彎嘴兒翹”,和鮑老師在球場當裁判的英姿),我也喜愛畫畫,曾設想畢業后能當個在家具上畫花鳥魚蟲的油漆工,也算是一種“出路”。李老師鼓勵我發揮興趣和專長,也默許我有時可占用上課時間在教室外墻報黑板前寫寫畫畫,但要求我各科作業必須按時完成。當時農村小學和初中有點“半耕半讀”性質,早晨和上午到學校上課,中午放學后下午參加生產隊勞動,寒暑假更是整天干農活。那時候作業不多也很簡單,我平常在老師上完課加上課間十分鐘休息就能把作業全部做完,放學后直接回家干農活。但出板報會占用當天我在校的絕大部分時間,有時作業沒法在學校完成,就讓關系好的同學幫我做作業。
有一天數學老師有事,冉國英老師臨時給我們班代數學課。我們喊“老師好”、冉老師應答“請坐”并把一摞作業本放在講桌上后,掃視了一眼全班同學,問道“誰叫張少軍?”,我詫異的站起來說“我!”,冉老師犀利的目光盯著我說“噢!你就是大名鼎鼎的張少軍?”(這是真真切切的原話,我永遠忘不了?。?,全班同學的目光齊刷刷的指向我。我一頭霧水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冉老師又說“昨天的作業是你自己做的嗎?”,我腦袋“嗡”的一聲整個人立馬蒙圈,心想“完了!出事了,被老師發現了!”。由于從來沒有被老師這樣批評過,當時局促窘迫到完全不知所措,羞愧的無地自容,冉老師后面說的話,除了隱約聽見“五道題錯了三道”“你還是優秀學生干部,學習標兵,竟然讓同學代做作業”幾句外,幾乎什么都聽不見了,只覺得時間過得極其緩慢,好像那堂45分鐘的課冉老師足足訓了我半堂課(當然實際情況肯定沒那么夸張)。更要命的是,李瑞蘭老師隨后也知道了這件事,足有一周時間沒理我!沒有了幾乎每天都能聽到李老師喊“張少軍”那親切悅耳的聲音,我真像丟了魂似的!從此再也不敢耍小聰明讓別人幫忙做作業了。半年后我才真正意識到,多虧冉老師的這一“訓”,不!應該說非常非常感謝我的“一日之師”冉國英老師,如果不是她那次的嚴厲批評和李老師對我無聲的懲罰,77年初中畢業統考我絕無可能以全縣第一的成績考上鳴中高中,也絕無可能在高一開學不久全縣高一數理化三科競賽(大部分是初中知識)中取得全校第一、全縣前五的好成績。所以,我永遠銘記和感恩我的“一日之師”冉國英老師!從此后,我再也不會干這種弄虛作假的事,冉老師的教誨令我終身不忘、終身受益!
我一直覺得自己很幸運,碰到的都是好老師!大約是小學三年級,自習課調皮搗蛋被老師逮住批評,老師批評一句我頂兩句,頂嘴還套用毛主席語錄,生生把我的啟蒙恩師、年輕漂亮的班主任胡續紅老師(也是鳴沙中學畢業生)給氣哭,才感覺自己闖禍了,就悄悄寫了一份承認錯誤的檢查塞進老師房間的門縫,沒想到老師隨后硬是把這份檢查給改成了“學黃帥,反師道尊嚴”的文章,并親自用毛筆寫成“大字報”貼在校園,對著圍觀的一群老師和學生得意洋洋地說“看!這就是我的學生,一個三年級的孩子,寫得多好!”。躲在后面看熱鬧的我羞愧不已,撒腿跑回了教室,好多天不敢正視胡老師的眼睛。
大約在小學二年級第二學期,胡老師讓我寫一份學習心得,后來全校開大會時,張安邦校長讓我在全校師生面前讀這篇心得,當我走上臺接過校長遞給我的作業本,發現胡續紅老師給改過了,讀到中間她改的一個字我怎么也認不出來,舉目四望臺下沒有胡老師的影子,心里發慌,呆呆地站在那里不知該怎么辦,這時副校長吳玉山老師(后來也成了鳴沙中學老師)走過來悄悄說“不要緊張!”“哪個字不認識?”,在吳老師的提示下我繼續念了下去,吳老師也就成了為我化解尷尬,讓我終身難忘的“一字之師”。
現在,我依然記得初中時龐國興老師物理講得非常好,甚至我們在高一時還“鬧事”要趕走新分配來的大學生物理老師,請龐老師給我們高一教物理;王明國老師給我們講過幾天幾何,譚永強老師給我們講過“農業基礎知識”(相當于現在的化學和生物課,因為我記得這門課使我知道了氮磷鉀三種肥料,也初步懂了化肥是怎么造的),這些都讓我記憶深刻。
三、楊宗仁老師與我的自學能力
記得拿到高中錄取通知書那天,正是寧夏平原農業生產最忙的“三夏大忙”季,搶收小麥、搶種秋糧、搶打碾入庫。從早晨五點太陽還沒露頭出門,直到晚上快九點太陽落山,我扶著犁駕著生產隊那頭走得最快的黃騾子犁了一天地。早中晚三餐是生產隊送到地頭的饅頭白開水,黃豆和豆餅混合飼料添給拉犁的牲口,全天扣除三餐大約三個小時在地頭休息的時間,不停步走了足有十一二個小時、四五十公里路,整個人累得散了架似的。晚上到家后,在大隊當副書記的三哥笑著對我說,“少軍,你考上高中了”。想著又可以回到學校坐在教室里讀書,內心瞬間涌出一股熱切地希望來。我習慣性地想伸出右手去接三哥遞過來的錄取通知書,卻發現右胳膊已經痛得抬不起來,全天做了近千次“把犁從上一壟提起、下一壟插入”動作的胳膊已經“罷工”了。不得不換用左手接過通知書后,坐到炕沿上還沒來得及看一眼,三哥就“訓”開了!你知道你才考了多少分嗎?每門平均成績才87.8分!你這樣的成績將來能考上大學嗎?三哥上高中時,正逢七三年鄧小平“修正主義教育路線回潮”,如果不是三哥考出全縣第一名、平均單科九十多分的好成績,以我們的家庭出身和政治背景(父母親是天主教徒,二叔是國民黨中級軍官),他肯定是上不了高中的。二哥就曾經被以家庭出身不好和我們家“缺勞力”為由失去了上學機會,雖然在我們四兄弟中二哥字寫得最漂亮,但只上過三年學。我中學時期在家話很少,甚至顯得木訥,大哥就曾擔心的對父母講,老四那么老實,將來可怎么辦呀?幾個哥哥都認為,老四除了考學再沒有別的出路,因此都很為我擔心??僧斕煊掷塾掷У奈?,聽著三哥的“大道理”靠在墻上早就睡著了,后面他又說了些什么我根本不知道……。
九月初開學報到,一進校門發現正對著校門蓋了一座新教室,雪白的墻壁紅色的屋頂,教室門口掛著“高一甲班”的牌子,我和初中同班同學劉永錄、張吉德、秦金才等都被分到了高一甲。劉永錄說李瑞蘭老師有事找我,讓我去一趟。到了李老師家,小不點唐斌和唐軍看見我嘴里不停地喊著我的名字,伏案工作的唐校長回過頭說“來啦?張少軍”,我叫了一聲“唐校長”,又坐在了那只熟悉的小方凳上,問“李老師呢?聽說她找我”,唐校長說“是我找你”。這次唐校長和我談了很多,一直談到李老師回來后做飯我們一起吃過午飯。
唐校長首先鼓勵我考高中總成績全縣第一,給鳴沙中學爭了光;然后又強調高一新生是好幾個中學考來的,各個學校都有很優秀的學生,讓我不要驕傲,兩年后考上大學才算真本事;還說我們高一甲班班主任是楊宗仁老師,楊老師回南京老家探親未歸,我是楊老師電話點名要到高一甲的,說只要把張少軍給他其他學生怎么分配都沒意見,希望我不辜負楊老師的期望;楊老師有事要晚回來一段時間,提議讓我當班長兼團支部書記,請***老師(名字我忘了)代表楊老師去我們班主持選舉,選出來肯定也是這個結果,要我替楊老師把班里的學習次序抓好,高中要開始上晚自習,要特別注意管好晚自習紀律。唐校長還告訴我,上級已決定要他到吳忠師范工作,再過一兩個月新校長一來他和李老師就都要走了。
聽了唐校長的這些話后我心里既感動又挺失落。唐校長楊老師如此看重信任我,讓人心里既溫暖又惶恐;李老師和唐校長是我在鳴沙中學最親近的老師,卻都要走了;我的班主任、鳴沙中學的一號“男神”楊宗仁老師,又遲遲不能回校;兩年后我到底能不能真的考上大學心里一點兒譜都沒有。十五歲的我,感覺心里空落落的,沒了主心骨。
高一按時開課了,我也正式被選為高一甲的班長兼團支部書記,同時還是校學生會主席(剛開學一段時間還叫“紅衛兵”大隊長)、校團委組織委員,團委書記是馮建勛老師。
那時候的農村,沒有任何征兆停電是家常便飯。從77年暑期后開始,學校抓教學、抓課題紀律、抓自習課的力度空前。每周滿滿當當六天課,每天晚上高一高二還要上晚自習。很多同學都是晚飯后步行幾公里到學校上晚自習,開學不久就發生了幾次晚自習突然停電的情況,甚至自習課剛開始就停電,同學們剛到校只好再掉頭回家。開學大約兩周,在經歷幾次停電后,我號召我們高一甲全體同學每人或至少每桌準備一盞煤油燈備在教室(那時候人小、膽大、傻,也沒有防火意識),遇到停電其它班級都“放羊”了,唯獨我們高一甲班點起煤油燈井然有序地繼續上晚自習。班里學習氣氛很濃厚,并且早操、衛生、課題紀律樣樣表現突出,甚至連學校組織的詩朗誦、文藝表演我們都能拿到第一第或二名。我的座位在教室后面靠窗戶的邊上,有一天晚自習時,突然感到窗戶外有很多人頭在悄悄晃動。我小心翼翼地把教室門推開一條縫,隱約聽見唐校長壓低聲音在說“你們大家聽一聽、看一看,這就是沒有班主任的高一甲……你們再看看你們的班……”,我猜想可能是唐校長帶著老師在檢查各班晚自習。有一天唐校長在早操后向全校師生“訓話”時,表揚了我們高一甲班的早操隊列,同時也表揚了我們高一甲班的晚自習,要求各班向我們高一甲學習。從小學到大學一直擔任班長或做共青團、學生會工作,培養鍛煉了我的組織管理能力,認識到模范帶頭作用對做好管理工作的重要性,為走上社會后(除目前在高校當教師階段)一直擔任管理職務打下了一定基礎。
記得楊老師從南京回來已經是開學至少一個多月以后的事了,而我和班主任楊老師首次見面的方式也很“奇特”。
高一開了音樂課,音樂老師是高我兩屆留校的一個多才多藝的本校畢業生,吹拉彈唱樣樣會。給我們上第一堂課講樂理知識時,他把“裝飾音”讀成“裝bu音”。記得當時每月只有一節音樂課,第二次上音樂課時我感冒剛好嗓子還有點痛,教唱歌我沒開口唱,他就要我站起來單獨唱,我倆就在課堂上吵了起來。我挖苦他連“裝飾”的“飾”都不認識裝腔作勢冒充什么老師(我后來才理解他的樂理知識是自學的,已經很不容易了,當年我少不更事,不應該對他不尊重)!正在我們吵得不可開交時,我突然發現窗戶外有一縷一縷的煙往上冒,靠近窗戶往外一看,把我嚇得半死:楊宗仁老師正坐在窗戶前的臺階上大口大口地抽煙!我心想完了,完了,這下完了!在課堂上和老師頂嘴吵架,該當何罪??!楊老師肯定氣死了!他到底什么時候回來的呢,為啥就悄悄坐在那兒。我頓時不敢再還嘴了,任憑老師說什么我就是不說話。這時我看見楊老師猛吸幾口煙,把煙頭一扔,站起來拍拍屁股向教室門口走來,進門后面無表情的對著我說“張少軍,你跟我來一下!”。我估計全班同學以及音樂老師都跟我想的一樣,楊老師把我叫去非狠狠尅一頓不可!我遠遠的跟在楊老師后面向他房間走去,他回過頭來吆喝一聲“快點!快點!你磨蹭啥,你磨蹭!”,我趕緊加快腳步跟上去。誰知剛轉過墻角離開別人的視線,楊老師回過頭來一把摟著我的脖子,看著我并給了我一幅無法描述的“壞壞”的笑容,我也使勁擠出比哭還難看的笑臉問了一句“老師,你啥時候回來的?”,“我昨天剛回來!”。到了他房間,簡單的一個字“坐”,“還站著干嘛?坐呀!”,然后就開始問我開學以來班里的情況,閉口不提他剛剛看到和聽到的事情,即使我想解釋為什么會和音樂老師在課堂上吵,也被他打斷說“不說這個,這個我沒興趣!”,還是繼續問同學們的學習、各科老師的上課情況等等。我心里那個由衷的佩服??!——早已遠遠超過“五體投地”!感覺楊老師關注的都是大事、重要的事,并不在意“雞毛蒜皮”的小事情,那種大格局、大氣勢、強氣場所散發出的“將帥”之氣,也對我后半生生產了極大的影響。鳴中畢業生幾乎都以“我是楊宗仁老師的學生”為榮,每人都能講出一個“我心目中的楊宗仁老師”。
楊老師回來前我們上過的語文課我早已沒有了印象,至今只記得楊老師回來后,給我們講《廉頗藺相如列傳》和《鴻門宴》時,上論戰國七雄爭霸中國統一、中論楚漢相爭項羽烏江自刎劉邦最終奪取天下、下論魏晉南北朝國家再次分裂,不但讓我們學習了文言文,而且通過兩篇課文講解了上下近千年的中國歷史,自此讓我喜歡上了古文,至今仍愛翻看文言文版的《史記》和《資治通鑒》,以至于后來上大學時總喜歡用“半文不白”的“之乎者也”文體和曾經在民國時期當過小學校長的父親通信。楊老師給我們朗讀講解徐遲的報告文學《哥德巴赫猜想》,講大數學家華羅庚、陳景潤,大地質學家李四光,至今我依然記得當時那種豁然開朗,科學大門瞬間打開的開闊感,以及由此產生的激昂心情,第一次樹立了真正意義上的人生理想——立志將來要做一名科學家或工程師。楊老師還給我們講保爾柯察金的《鋼鐵是怎樣煉成的》,使我們建立了“一生不可虛度”的人生信念。
楊老師很會“因材施教”,給學習差些的學生“開小灶”搞輔導,鼓勵學習好的學生自學“放單飛”。正是他的這一舉措,使我學會并養成了終身受益的自學習慣。
有一天,楊老師在教室門口喊,“張少軍,你來一下!”,我出去后他對我說,“我看你就別再上課了,自己去看書,考試來就行,準備參加明年高考!”。我一直學習比較輕松,初中以前考試沒得滿分就覺得沒考好,上高中后各科大小測驗沒得第一就覺得沒考好,前幾天在全縣高一數理化競賽中,還拿了全校第一、全縣前五,并在競賽考場上認識了中寧中學最有名的化學老師趙長浩。監考時這位鼎鼎大名的趙老師一直站在我旁邊看我答卷,在我幾次站起來要提前交卷時,他都總是說“不急!時間還早呢,你再檢查檢查!”,我交卷后他還追出來問我“你還是沒看出來第*道題答案有錯誤?”,我說“沒有錯??!”,他笑著感嘆道“你這個張少軍呀!”并主動告訴我他是中寧中學的趙長浩老師。這些經歷雖然都給了我學習上的自信,但成績再好也是老師教的呀!讓我不要聽課自己看書,還要提前一年參加高考,這樣的自信和膽量確實一點也沒有!“不行呀!楊老師,我不敢!”,楊老師卻說“沒事,想聽的課你來聽聽,但主要靠自學,明年高考要爭取考上,考不上也算是一次鍛煉嘛!”
楊老師想到學校負責后勤的趙全林老師和劉實德老師平時不多在辦公室,并且那個辦公室的炕比較大,白天我可以在里面看書自學,晚上和兩位老師在一個炕上睡覺。楊老師還跟學校灶房聯系好了我的一日三餐。非常感謝樸實厚道的趙全林和劉實德兩位老師為我無償提供了那么好的學習條件,大約從77年11月份開始,我和兩位老師同睡一鋪炕,他們從不讓我操心冬天燒炕的事,也不向我要一分錢。白天他倆出去忙學校后勤的各種雜事,我一個人靜靜地在房間看書做題;晚上為了不影響兩位老師休息,我糊了個紙筒套在電燈泡上讓燈光只照亮我的書本,繼續看書學習。到高一第二學期大約五六月份,我已自學完高中全部主要課程,參加全校高一數理化競賽時拿了三個第一。這時楊老師又笑瞇瞇地對我說,“下周高二全校數理化競賽,我已經給他們說了,你也參賽,檢驗一下你高二課程的自學情況”,于是,高二乙班的教室最后就多了一張桌子,數理化競賽考試時每次我都孤零零地一個人坐在那張桌子上,匆匆忙忙答完題就提前交卷趕快跑,擔心考不好丟人現眼。幾天后,楊老師笑瞇瞇地來到我學習的房間,一把將坐在桌前看書的我攬入懷中說,“走!張少軍,跟我出去轉轉,別光知道學習”,于是,楊老師摟著我的肩膀我們一起來到校園東邊的操場散步。他邊走邊輕輕地說,“自學效果不錯,高二數理化競賽三門也都是你第一”,看著高興激動的我,他又說,“可不敢驕傲??!你要繼續加油,高考能考上才真算你學好了!”。
轉眼高考時間就快到了,楊老師對我說,你語文底子不錯我不擔心,但高中兩年的政治你怎么辦?你快去找政治課張思普老師,讓他給你畫畫重點,你干脆回家背政治去。
高考前一天我到縣城住在了大哥家,為方便我掌握時間,大哥把他那塊心愛的手表臨時給了我??蓻]想到正是這塊手表,讓我最拿手的物理沒考好。
可能是怕把手表擰壞,物理考試那天,我沒把手表“發條”上到位。直到發現手表停了,才騎上自行車飛快往考場沖,好心的門衛遠遠就給我把門打開,邊揮手示意叫我不用下車邊喊著“快快快!”;沖到考場門口又聽監考老師在喊“快快快!怎么搞的,馬上就不讓進了!”。氣喘吁吁地沖進考場坐下時,心跳的快要蹦出嗓子眼,緊張的手一直在發抖,汗水一個勁地往考卷上滴。擔心因遲到答題時間不夠,也不知道是先答前面簡單的題好還是先答后面分高的題好,不停的把卷子翻前翻后。在這種狀況下,考試結果可想而知。
高考完的感覺極其不好,讓我對結果不再報希望,考完第二天就帶上夠吃很多天的米面,坐著毛驢車隨生產隊的小伙子們上山挖窯洞去了。直到有一天山下來人說高考張榜了并且榜上有我的名字,我都不敢相信是真的。帶隊的生產隊副隊長怕我一個人下山迷路走丟,派人趕著毛驢車送我下山。到家后,在吳忠師范讀書的三哥放假在家,三哥對我說,他已經去學校問過王春祥老師了,那年本科錄取線210多分,鳴沙中學考得很糟,高二應屆畢業生最高考分180多分,我考了220多分,是全校唯一一個上了本科線的??梢韵胂舐牭竭@個消息時,我和全家有多高興!
說到三哥張少斌,我不得不多啰嗦幾句。我們家是民國十八年海原大地震后逃荒到鳴沙養馬村胡家大莊子定居的外鄉人,哥哥姐姐小時候都吃了不少苦、受了不少罪,也忍受了很多屈辱。三哥性格倔強堅強, 21歲當村干部,還當過教師,見多識廣很有主見。在我的青少年時代,可以說三哥一直是我的人生楷模??墒侨纭斑\氣”不好,77年高考前幾個月,有人借粉碎“四人幫”后新的政治運動之機,在縣城給三哥這個大隊副書記連續不斷的貼大字報,他被限制了人身自由,吃住在大隊部,整天被人看管著寫“交代材料”,根本無法復習,因此不可能考上他夢寐以求的楊宗仁老師的母?!暇┐髮W地球物理系,要不是人家“法外開恩”容許他從“隔離室”直奔考場,可能他連上吳忠師范的機會都沒有。我想可能是三哥把自己無法實現的夢想寄托在了我的身上,所以對我學習要求極其嚴格,幾乎每周從吳忠給我寫一封信問我學習、考試情況并鼓勵我刻苦學習,令我印象最深的是有一次寄來的一小塊剪報,講的是一個小孩學習非常認真投入,媽媽端來洗腳水讓他洗腳,可他把腳放到盆里繼續看書卻忘了洗腳的事;三哥擔心我喜歡畫畫耽誤學習,寫信讓我把幾年前他給我買的畫筆顏料全部扔掉,不準再碰畫板??梢哉f三哥的榜樣作用和嚴格要求,是我當時能夠用半年多時間自學完全部高中課程,并在78年考出超本科分數線十多分成績的重要因素之一。
書歸正傳。第二天,我興高采烈地騎著自行車哼著小曲到縣城看紅榜??僧斦镜郊t榜前時,我傻眼了!在數張紅紙黑字的榜上,唯一一處突兀地貼上了白紙條,“張少軍”三個字清晰地透過白紙顯露出來!怎么回事?眼淚已在眼眶打轉,跳上自行車直奔縣教育局,去找三哥的老師祁生華局長,我要問問祁局長這到底是為什么?
按照房間牌子的指引,我直接推開了祁局長辦公室的門,只說了一句“祁老師,我是鳴沙中學張少軍”,就哭出了聲。祁局長邊站起邊“噢”了一聲說,“我在你們家見過你”,笑瞇瞇的走過來摸著我的頭問,“看榜啦?”,我點點頭哽咽得更厲害。祁局長拉著我的手坐下說,“你今年才高一,雖然考得很不錯,但這個分只能上普通院校,憑你今年的這個成績,明年一定能考上重點大學,所以我和你們楊宗仁老師商量過了,你今年就不要走了,明年再重新考,走個更好的大學……”,直到把我哄開心。笑著和祁局長告別后,再騎自行車奔楊宗仁老師家,楊老師和凌老師都向我表達了與祁局長相同的意思,鼓勵我明年考得更好……。
現在看來,當年楊老師“逼”我高一自學完全部高中課程參加高考,充分培養鍛煉了我的自學能力,使我終身獲益,成為我最大的財富。直到五十歲以后,我還能夠自學量子力學、分形學、相對論、非線性理論,并能融會貫通做出跨學科學術成果《多維時間與運動分形論》,主要得益于中學時期養成的很多人欠缺的自學能力和自學習慣。
楊宗仁老師性格豪放如蘇東坡,舉止儒雅卻無迂腐之氣,沒有傲氣卻有一副傲骨,最難能可貴的是他身上那種傳統知識分子的氣節和骨氣。他要求學生必須會背李白的《夢游天姥吟留別》,并且特別要牢記“安能摧眉折腰事權貴,使我不得開心顏”,說這就是知識分子應該有的氣節,我從楊老師身上切實體會到了這種高貴品格,并深深地影響了我的一生。例如,高一階段特別是77年10月正式恢復高考的通知發布后,許多中學都很快進行了高中教學改革,為順應高考形勢劃分了快慢班和文理科。但由于文革剛過,“兩個凡是”還是官方的主要政治口號,接替唐德榮校長的新校長(名字我已不記得了)是位老領導,可能是被“文革”整怕了,等待觀望,以師資不足、沒人愿帶慢班等理由,遲遲不進行教改。楊宗仁、王春祥、王永茂、朱萬倉、王景禹、王月英、仇彪、王明國、張思普等優秀教師為推動教改而抗爭、努力。楊老師提出,慢班沒人愿帶我來帶,師資不足我可以多上課。一直到高二我們才分了文理科和快慢班,楊老師主動請纓擔任慢班高二(1)班的班主任。很抱歉,我現在已想不起我們快班高二(5)的班主任老師是誰,楊老師成了我記憶中高中期間唯一的班主任。
可能是楊老師這種可以讓學生自學不用上課的做法得到了大家的認同,也可能是因為大家都知道高二的課程我已自學過,因此高二我繼續“享受”不用上課的“特殊待遇”,直到最后半學期進入高考前的全面復習階段,我才每天到教室和同學們一起跟著老師復習。
四、我的鳴中老師們
當年,鳴沙中學的很多老師都是如同“神一般的存在”。許多老師大名鼎鼎,但學生們卻并不一定常見,甚至從未見過,他們很像大學里“大師”級的知名學者,學生中會流傳著他們各種各樣的故事。傳說中研究深奧“后象學”的支寧學者梁增祝老師,我只在校辦農場遠遠看見過一次;老師和學長們講,我們鳴沙中學的陳國粱老師是全縣最好的化學老師,我上中學時已調到縣化肥廠當總工,成了化工專家,后來又做了工業局局長;每個學生都認識但卻并沒給我們上過一節課的敲鐘人,走路永遠挺直了腰板的溫文爾雅的姚公英老師,據說是一位多才多藝的“右派”; 杜通老師在我們就讀鳴中時已調到了其它學校,同學們傳說杜老師雙手都會寫毛筆字,各門功課樣樣精通;據說是上海四大右派之一、會五國語言的仇彪老師,永遠帶著一幅那個年代罕見的拖著金鏈的金絲邊眼鏡,走路一副紳士派頭;葉光彩老師不看書本能畫出各國、各省地圖并講一堂生動的地理課,而且自由體詩寫的非常好,學生中傳抄著一他寫的一首首長詩;能刻一手漂亮蠟版,語數外那門課都能教,幾乎每屆學生都經常去他房間要開水的王明國老師,據說精通好幾國語言;還有早已調走的傳說中的祁生華、李樹儼、馮志遠、韓繼軍……。
當我還是鳴沙完小一名小學生時,就聽大哥講過他與王明國老師的師生情。有一年冬天,王老師讓家遠的大哥和另一名同學和他一起住??恍∪硕?,師生三人不得不頭腳顛倒著睡,一天夜里因天氣變化爐子倒煙,頭朝里睡的大哥嚴重煤煙中毒昏迷不醒,頭朝外睡的王老師和另一位同學輕度中毒,半夜里王老師發現情況不對,忍著劇烈頭痛把大哥拖出室外呼吸新鮮空氣?;杳詢商靸梢共判堰^來的大哥整整在王老師屋里睡了一周,王老師每天給我大哥端吃端喝、端屎端尿,大哥一直都把王老師視為救命恩人。
十多年后,類似的一幕又發生在了我身上。到了高二,趙全林老師的兒子和劉士德老師的一個直系親屬小男孩也在鳴沙中學讀書,考慮到二位老師的難處我主動提出搬出去,譚永祥老師主動說我可以跟他一起住。譚老師是初中化學老師,大學農業技術專業畢業,他的為人如同他學的專業一樣樸實厚道,他說,“張少軍,我喜歡你這樣上進好學的孩子,雖然在學業上我幫不了你多少,但可以為你創造一個相對好一點的學習環境”。老師房間一般只能放一張辦公桌,我占用桌子學習譚老師就沒法在房間備課、批改作業,為此譚老師經常是在教研室或教室改作業、備課,晚上較晚回到房間擦把臉直接上炕睡覺?,F在回想起來,那時的我少不更事,竟然很快就拿自己不當外人,心安理得的“雀占鳩巢”。譚老師周末回家或者平時教工灶有好吃的還會帶一點回來給我吃。我十幾歲前感冒特別容易發燒,還有劇烈頭痛的毛病,發燒起不了床都是譚老師為我端水喂藥,課間休息十分鐘還要專門跑回來摸摸我的頭還燒不燒、問我吃不吃、喝不喝;有一次我劇烈頭痛發作,惡心嘔吐,他從隔壁懂點中醫的尤學科老師那里找來偏方,每天守在爐子旁為我熬了一周中藥,不知真是藥起作用還是譚老師博大的師德師恩感動上蒼,自此后一直到79年高考前,我劇烈頭痛的毛病再沒犯過。我有時候想,那時候我們鳴沙中學的老師為什么對學生那么好?這種師德大愛的形成和傳承,他的條件和原因又是什么?
教我們高中物理的原本并不是朱萬倉老師,但他卻是我們那一屆高中畢業生心目中不容質疑的物理老師,他和楊宗仁老師一樣,不論哪一屆哪個班的學生有問題找他都會認真解答。朱老師學歷并不高,吳忠師范物理專業畢業,可他的高中物理教學水平卻比許多大學物理專業畢業的老師強。記得高一期中物理考試后,試卷發下來我發現其中一道題老師明顯判錯,我找物理老師理論他卻不承認,我一氣之下拿著試卷去找物理教研組長朱萬倉老師,朱老師仔細看過試卷后陰沉著臉說了句“這不誤人子弟嗎!”,拿起筆來圈掉試卷上的“×”和分數,改為“√”并寫上100分,并讓我把卷子先放在他那兒。不久聽說是在他和楊宗仁老師的共同努力下,學校才同意對我們高一甲班的物理課老師進行了調整。79年高考前,三哥不知從哪兒弄了一本很厚的物理習題集,比我們課本上的題要難很多,至少有百分之十的題我不會做,每做完一個專題的習題后,我都拿著幾道不會做的題去找朱老師,最后在他的幫助下我做完了這本書的全部習題,79年高考物理取得了好成績。
自己因喜歡朱萬倉老師的物理課而變成喜歡物理,并最終在中學畢業近四十年后,研究推導出了能夠將微觀、介觀、宏觀、宇觀物質運動全部統在一起的運動分形方程,并提出運動分形理論,實現了相對論、化學反應與量子力學的運動統一。
王春祥老師和王景禹老師是我們高中的數學老師,兩位王老師在學生心目中都是數學“天才”。王春祥老師講課“慢條斯理”中讓你聽得清清楚楚,誰要是說沒聽懂,那肯定就是思想開小差沒認真聽;王景禹老師老師講課“東拉西扯”中可以給你好幾個解題思路,誰要是說全部都聽懂了,那肯定數學超級棒。我現在能夠研究給出“分形幾何學”的新定義,并找到數學“分形”的物理起源,應該歸功于兩位“天才”數學老師培養了我對數學的熱愛。
王永茂老師和王月英老師是我們高中的化學老師,兩位王老師都是“化學腦袋”,課講得非常好。王永茂老師講課形象生動、通俗易懂,他能夠把抽象的“克分子”(即“摩爾”)概念,用寧夏方言“抽子”(即米面袋子)做形象比喻,來加深學生的理解;在缺少實驗條件的鄉村中學,他能夠把“紙面上”的化學實驗講得就像真得做過那個實驗一樣。年輕漂亮的大美女王月英老師是那個年代少有的“才女”,化學功底深厚課講得很棒,很受學生尊敬;她講課時,那條齊腰長的大辮子隨著她漂亮的板書動作在婀娜的身后擺來擺去,似乎有助于我們理解“長鏈有機物”的結構;王月英老師的丈夫朱學文學長是一位儒雅之士,從政多年官至銀川市科技局長,卻依然謙和低調毫無官場做派,也同樣令人尊敬。我現在的主要研究方向之一是非線性化學,能夠在該領域建立濃度場理論并用濃度場方程統一表達所有分子、原子及離子的運動規律,毫不夸張地說,就是得益于當年王永茂老師和王月英老師培養了我對化學的濃厚興趣。
五、四年鳴中緣,一世師生情
有78年高一參加高考的成績“壯膽”,我高二學習其實比較輕松,其他同學都在認認真真上晚自習的時候,我時不時會偷偷跑出去看電影,這當然只有睡在同一鋪炕上的譚老師知道,偶爾回來太晚也會被住在同一排的楊宗仁老師碰到,但他們都會表達同樣的意思:放松放松也好,但要適度。甚至楊老師還悄悄帶著我一起去看過《唐伯虎點秋香》和《三笑》。
轉眼到了79年夏天高中畢業,鳴沙中學高考取得了好成績!我們高二(5)班當年約一半學生考取了各類大中專院校,并且兩人考上了重點,多人考上了本科。我以鳴沙中學理科第一、全縣第四名(還是第三名,我已忘了)的成績被西安交通大學錄??;我高二同窗好友、高一乙班班長、現任西安石油大學副校長李天太教授,當年以鳴沙中學理科第二名的成績被重點院校華東石油學院(現在的中國石油大學)錄??;我從初中到高一的同窗好友劉永錄(原中寧縣組織部副部長、縣衛生局副局長、縣醫院書記,現已故去),以全縣文科第一名的成績被寧夏大學錄??;我高二同窗好友、現寧夏大學化學系主任李學強教授,以優異的理科(特別是化學)成績被寧夏大學錄??;還有一批很優秀的同學為了早出“農門”,當年直接報考中專并被錄取。聽老師講,當年我們鳴沙中學的升學率已經和中寧中學相差不是很大。高二(5)班當年沒有被錄取的同學,在復讀一年后于又80年幾乎全部考上了大中專院校。
據說,當年我高考的語文成績是全縣理科考生中最好的。如果說我還有那么一星半點文學知識的話,毫無疑問主要是拜李瑞蘭老師和楊宗仁老師所賜。因為喜歡他們的語文課,我對文學也充滿興趣。高二那年,由于我學習壓力不大,又不擅長體育,在學校學生運動會期間無聊,就把自己關在屋里寫小說,前后用大約一個月時間完稿后,把初稿給楊宗仁老師看。多日后,楊老師把認真批改過的小說初稿還給我時說我雖然文科底子也不錯,但他想了好幾天,覺得我還是應該向理工科方向發展,前途會更好。
當年高考填報志愿是在成績出來以前。農村孩子見識少,連什么是重點大學什么是一般院校都搞不清楚,填報志愿很盲目。受母親常年有病的感情影響,我重點院校第一志愿填了北京大學制藥專業,其他志愿也全都填的是醫學類院校,楊老師專門從全??忌驹副碇姓页鑫业闹驹副?,幫我分析判斷高考分數,給我講解各重點院校的情況,告訴我北大文科很強但理工科一般,并且制藥也并非醫學專業,當年在寧夏招生的其他醫學院校都很一般,特別講到西安交大理工科并不比清華差(后來我才知道當年確實如此),但清華名氣大競爭激烈,建議我第一志愿報西安交大。于是我把志愿表重點院校一欄已經寫上的志愿全部用紙條貼?。菚r志愿表是手工填寫)后重新填寫,第一志愿鄭重寫上了“西安交通大學”。毫無疑問,當年如果沒有楊老師在關鍵時刻的這次主動“干預”,就沒有我的今天。上大學后,我“長大”到可以與恩師探討人生、傾吐思想苦悶的年齡,每個假期回來都要與楊老師長談一次,我們師徒二人并排躺在操場上,一起數著星星聽我談未來,看著月亮聽他講和凌琦華老師的羅曼史。以至于二十多年后我女兒高考、出國,我都還要打電話到南京,向早已是南京市檔案局局長的楊老師,征求女兒學什么專業、報什么學校的意見。楊老師之于我,已經不僅僅是一位老師,而是我重要的人生導師!我對楊宗仁老師的感恩和愛戴,我們之間的師生情誼,已遠非一般意義的師生關系所能比擬。今年,當從校友群得知楊老師患“青光眼”病時,我禁不住鼻子一陣發酸,雖然我知道這種病對于一位七十幾歲的人來說,并算不上大毛病,可還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
鳴沙中學和我感情最深的老師,還有李瑞蘭老師和唐德榮校長。在唐德榮校長離開鳴沙中學到吳忠師范任校長后,李瑞蘭老師也在上完整學期課后于78年初調到了吳忠師范。少不更事的我,在恩師走的時候并沒想到應該去送送他們,只是心里默默的有一種失落,有時還不由自主的去看看他們曾經住過的那兩間小屋。直到高二的某一天,縣教育局統一組織去吳忠參加數理化競賽,住在銀南行署招待所的一天晚上,我和縣教育局帶隊的蔣旭帆老師剛上床躺下,樓道里傳來十分親切熟悉的喊聲“張少軍!”,是李老師!我立刻應著“老師,我在這兒!”便一骨碌翻身光著膀子坐了起來,隨著“老師看你來啦!”的咯咯笑聲,她已推門走了進來,蔣旭帆老師慌忙掖被子把自己蓋嚴實,李老師才發現自己唐突了,趕忙邊道歉“不好意思”邊往外退,我趕緊穿好衣服追出去時,滿樓道已經沒有了李老師的影子,站在招待所門口呼喚也沒用。第二天參加完競賽考試后,帶隊老師不批準任何學生單獨行動,說實話既是準我去找唐校長和李老師,第一次去吳忠的我,也不知道怎么才能找到他們。
直到1983年我畢業分配到吳忠工作,已在吳忠工作的三哥第一時間帶我去拜訪唐校長和李老師。當我走進老師家一眼看到在客廳最顯著位置,仍然如同他們鳴沙中學家里一樣,掛著我學畫時臨摹的那幅“下山虎”水彩畫時,我怔在了屋子中央,熱淚盈眶。那是一幅根本談不上好看的學生臨摹作品,至多算得上鄉村油漆工的水平,老師竟然搬家都沒舍得扔,前后在正堂懸掛近十年,并且現在可是掛在堂堂銀南地區最高學府校長家的客廳里??!張少軍只不過是他們桃李天下眾多學生中的一個,卻被曾經的校長和老師如此看重、如此鐘愛!那種感動,真的是無以言表……。
在吳忠工作期間我結婚成家,也有了可愛的女兒。但卻不幸遭遇飛來橫禍,被一個“偏執狂”精神病人持續糾纏,她就像被鬧鐘控制一樣幾乎每周到我單位或家里鬧事,打砸甚至追打我愛人。雖然經法院送西北司法鑒定中心鑒定其患有“偏執狂”精神障礙,但精神病人不承擔法律責任,法院沒法判、公安局不管,很長一段時間,李老師家又成了我愛人和孩子躲避精神病人的“避難所”,唐校長和李老師又成了我們一家精神上的撫慰者。
后來我調到銀川工作,與唐校長和李老師見面已不多。大約在2003年左右,我去吳忠看望兩位恩師,李老師拿出一份“剪報集”,上面滿滿貼著有關我的各種報刊雜志報道,說這是唐校長這些年親自收集剪貼的。唐校長一邊遞給我一塊西瓜,一邊用他那濃重的四川口音說,怎么這一兩年消息少了?要繼續努力??!我的淚水滴在手里的瓜瓤上,咬了一大口,甜中帶著咸……。唐校長和李老師之于我,僅用“恩師”二字已無法表達。兩年多的師生關系,最終演化為老師對學生終身的愛護、鼓勵與督促。
我常常想,師者,傳道授業解惑,但學生從唐德榮、楊宗仁、李瑞蘭、譚永祥等一批鳴沙中學老師身上得到的,為什么遠遠超出了這些?他們為了什么?是什么在支撐他們發自內心對學生的這種大愛?他們這種付出得到的又是什么?
在而立之年我頂著“紅帽子”創辦“三新熱工技術研究所”卻弄出個“三新實業集團”,在不惑之年我棄“縣處級”之“官”而攻讀博士學位,又在知天命之年舍“集團級”企業之“財”做了一名大學教師,許多領導、長輩、朋友和同學表示不解。我的大學老師、入黨介紹人、西安交大原校長徐通模教授短信問我,“張少軍,三十年前我讓你留校當大學教師你不干,三十年后你最終還是成了一名大學教師,這是為什么?”,我兩天后才回答“徐老師,問題是三十年前你就發現學生應該做一名教師,但三十年后學生才發現自己應該做一名教師!”。受楊宗仁、李瑞蘭、唐德榮等一批鳴沙中學老師的影響,我的理想一直就是做一名科學家或工程師,官場和商場自始至終都不是我的志向。高校教師可同時兼有教師和科學家的身份,而且我也一直深愛著教師這個職業?,F在我也成為了一名光榮的人民教師,雖然很努力的想使自己成為一名像我的中學老師一樣的好老師,然而慚愧的是,我可能永遠也不達到他們那樣的境界和高度。
現如今,鳴沙中學桃李滿天下,作家、詩人、畫家、記者、書法家等文化人,省部級、地廳級、縣處級、科局級等各級官員,大中小學校長、院長、系主任等各類教師,總裁、總經理、CEO、CFO、廠長、經理等商界名流,科學家、工程師、企業家、教育家等各界精英,各行各業人才濟濟,但我相信所有的鳴中學子,沒有人能忘記母校和老師的培養和教育。
2017年春節前,侄子開車拉我回鳴沙老家,我讓他特意繞道送我去看一眼闊別三十多年的鳴沙中學。站在母校舊址掛著“鳴沙學?!迸谱拥拇箝T前,記憶中的“鳴沙中學”早已沒了蹤影。承蒙看大門的中年婦女開恩,允我跨入大門數步以尋找記憶中的蛛絲馬跡,但物不是、人已非,不由淚流滿面。侄子笑我枉多情,我嘆少年不解滄桑意……。
我的鳴中老師就是厚厚的一本書,我曾經讀過她,吸取過她的養分;我的鳴中老師還可再寫成厚厚的一本書,我期盼著有更多人去書寫她、解讀她、品味她,并永遠記住書中人物。
學子心中有一座永遠的鳴沙中學,她是一座豐碑,上面鐫刻著曾經將青春揮灑在這里,將年華貢獻在這里,將終生奉獻給這里的一長串老師的名字……。
2018年7月16日再次修改于鄭大柳園
附:張少軍簡介
張少軍,男,1962年生,教授,工學博士,博士生導師;畢業于西安交通大學動力工程及工程熱物理專業?,F任鄭州大學特聘教授,材料科學與工程學院學院博士生導師,河南省資源與材料工業技術研究院教授,學科方向帶頭人,享受國務院政府特殊津貼。
目前主要研究方向:
1、短流程綠色鎂冶金和冶金物理化學研究;
2、非線性復雜化學反應濃濃度場理論研究;
3、分形幾何學與多維時間及運動分形研究;
4、化學反應與相對論、量子力學的運動統一理論研究。
曾任寧夏吳忠市鍋爐壓力容器檢驗研究所所長,寧夏科技咨詢服務中心副主任、書記,寧夏三新實業集團董事長兼黨委書記、總工程師,寧夏工商聯常委,西安交通大學三新技術研究院副院長、動力工程多相流國家重點實驗室工程技術中心副主任、陜西省可再生能源工程中心副主任,全國鍋爐壓力容器標準化委員會委員、《相變鍋爐》和《相變加熱爐》國家標準聯合起草工作組組長,中國材料學會鎂合金分會會員。
曾發明國內首臺真空相變鍋爐、國際上首臺真空相變石油加熱爐、國際上首條“兩步法”短流程高純凈鎂冶煉生產線,出版專著《多維時間與運動分形論》一部,申請專利70多項,其中發明專利近20項。
先后主持國家高新技術產業化示范工程、國家重點工業性試驗、國家級新產品、國家重大科技成果轉化、國家支撐計劃、國家級火炬計劃、國家重點研發計劃,以及國家863項目和973項目(子項目)等十多項國家級和十多項省部級重大或重點科技計劃項目;曾榮獲國家技術發明二等獎、省級技術發明一等獎、省級科技進步一等獎、省級青年科技獎等各一項;曾獲中國青年科技創業獎、中國青年優秀環保企業家,以及省級跨世紀學術技術帶頭人、十大杰出青年、十大青年科技標兵、勞動模范、優秀民營科技實業家等榮譽稱號。
張少軍